本科毕业收拾行囊准备飞美国的时候,读过一次The PhD Grind,当时只觉得是本好书,分享的十分诚恳。
如今博士终于接近尾声,这里列出一些我的二番读后感。格式就是贴一段The PhD Grind里面的原文,章节顺序也都是按照原书的来,每一小段节选下面附上我的见解。
作者网站上有整本书的pdf下载。
邮件订阅,第一时间收到更新: https://liding.substack.com/ 。如果你在国内,这个link可能打不开,那么请使用这个link。
博〇: 序言
I enjoyed a ton of privilege during my Ph.D., most notably because I was almost fully-funded by fellowships and attended a top-tier school. My experience would have differed greatly if that was not the case.
郭生的经历很独特,不可复制。
他解释的这两点绝大多数国人博士生就都不满足。第一点,只有美国公民或者永居才能申请到四年以上的这种fellowship,所以中国博士生更多的是用教授的grant。从情理上说的话,拿了人的钱就得帮人做事,所以这样的话其实自由度会相对比较低,而且万一发现不合适的话,换导师也是十分麻烦。虽说美国貌似换导师十分自由,但是实际操作是非常麻烦的。郭教授(以下称为郭生)当年就是有自带fellowship进组,所以自由度十分的高。
第二点,top-tier school。很多时候留学生的院校都达不到所谓顶级的水准。我只能说按照郭生博士毕业时的研究资历,假设博士院校不是斯坦福,而是一件比较没名气的大学的话,后来的路不会像他当时那么顺利。当然他毕业后这些年通过自身不断的努力,逐渐找到研究的路子,也终于找到理想的教职。
结合这两点,很多博士生的体验就很难和郭生的在一个平台。我们一是没有自带资金,二是学校也比较难达到大S校的级别。所以郭生能够准确的点出他自己体验的这种独特性,我觉得十分不错。并不能一概而论的说所有博士生都可以像郭生一样有他那样的体验。起跑线就不一样,路当然也就不一样。
I chose to pursue a Ph.D. instead due to a combination of subliminal parental influences and my own negative experiences with engineering internships throughout college.
这里他说读PhD有两大原因,1. 爸妈的经历,2. 自己本科实习的经历。郭教授的父亲以及他的一代移民朋友,在公司里混不上去,碰到了glass ceiling,有语言有文化差异等各方面的原因。而相比之下,他的母亲在大学里做研究就如步青云,不太受公司politics的影响。而此他对教授有种莫名的倾向。而要当教授就必须要有博士学位,这便是第一个原因。
而他自己的实习经历就是另一大催化剂。不像他当时去大公司实习的同学,他去了当地的一家小IT公司。作为小萝卜头,他做的基本都是边角料,没有什么创新,也没有什么激情。至此他对业界的工作的热情也大减。
我十分同意他作出选择的这个逻辑,对于他的第一个原因,我也有些许感受,但是我并没有在本科阶段能去一个正经公司做工程师的实习,所以并不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体验。我觉得能尽早见识到工程师的工作状态是一件很有助于职业发展的事情,而我见到的部分博士同学都没有机会去做工程师实习的这些尝试。
当时在本科的时候,我的前两个暑假全都贡献给了一个机器人比赛,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挚友;后两个暑假就基本都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了。身边的朋友去大公司做实习的也十分少,当时貌似没有那种氛围。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在本科直升博士的人群里,读博的原因和动机能像郭生想得这么透彻的,是少数。我自己当时就没有这么多方面的分析。
Under his strong guidance, I was able to publish two papers. If I had stubbornly insisted on pursuing my own half-baked quasi-research ideas at that time, I wouldn’t have gotten these results.
本科毕业之后,郭同学选择留在MIT接着读个硕士。在选择硕士研究项目的时候,有两条路在他面前,一是做自己拍脑袋想出的所谓很创新的想法,二是按照一个教授的既定思路往下做。
当时的他选择的后者,上面这句话便是他的反思。
Past performance is not an indicator of future results.
最近读的另外一本书【Tough Choices】里面也阐述了这个观点。
我的确是同意这个观点的,过去的成就并不能直接等于将来的成就。我本科学GPA很高,但这并不能保证我博士能作出很好的research;我可能博士能作出很好的research发很多paper,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我当了教授能够保持这种productivity。但是为什么申请大学,面试工作的时候,大家多数还是在考申请者过去的成就呢?
我觉得这是因为从宏观的规模看,的确过去表现优秀的人,更有可能在将来表现出色。这个道理放到微观个体的角度,可能就不准确了。
博一:挫败
I couldn’t see how my project would fit together with the other five students’ projects into one coherent paper submission in March. However, I trusted that Dawson had the high-level paper writing strategy in his head. I had just joined the project, so I didn’t want to immediately question these sorts of professor-level decisions. I was given a specific task, so I wanted to accomplish it to the best of my abilities.
其实对于第一年的学生,无非就是两种状态。一,导师给了个明确的思路,学生并不是十分理解,但是不明觉厉使劲干;二,导师希望学生自己想idea,学生花很久的时间(还要一边修课一),半年,甚至一两年之后才开始做自己的第一个项目。
郭生很明显就属于第一种,作为第N作者而且又是刚入学的学生,他没有过多的深究整个大项目是怎么回事的。他能做的,也就是努力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
而这种对项目的归属感的缺乏也是最终他没有一直接着做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一个起步联手项目我是觉得还挺合适的。做任何事情我觉得是先把skillset给攒齐了,然后就有了接着创新的平台。就好比是国内最近这些年在制造业的进步,刚开始的时候难以避免的有很多照葫芦画瓢的产品,逐渐的,随着整套产业链的成长,国内的公司也有了自己创新的底气。之前和一个博士一年纪的同学聊天,他诉苦说他的很多idea都不被导师所理解所欣赏,他对他导师的想法也基本没有兴趣。于是就有点僵局,进度很缓慢。当时聊完天的结果就是他觉得可能一开始最重要的是学会怎么做research,而通过和老师的沟通合作才能够最快的学会怎么做research。一旦进入高年级了,自己的能力提高了,才有可能自主做研究。
Cristi finished his Ph.D. in 2009 and became an assistant professor at Imperial College London.
Stephen is now an assistant professor of computer science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After earning tenure, Scott moved to UCSD a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Raluca just finished her Ph.D. at MIT and will soon be an assistant professor of computer science at UC Berkeley.
在书中一再出现的这些身边的同学成为教授的经历,对郭生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知乎上往往有很多问该怎么选博士导师的帖子,其中有挺多干货的。我个人比较推崇观察导师之前学生的经历。之前看过一句话,大意就是你就是你最要好的几个朋友的平均值,比如能力,比如收入。那在博士的这个情况下,比如说你想知道你去读导师X的博士,出来会做什么样的工作,基本看看之前X实验室毕业的师兄师姐去了哪里,基本你就是那里面的平均值。比如你想知道你多少年可以毕业,同样对师兄师姐的毕业年份求个平均,基本八九不离十。因为在读博这种情况下,你的师兄师姐就算是你工作上最接近的人了。
而郭生身边合作的人,基本都当了教授,当然也有很多去了业界,可能他就没费口舌了。所以作为对我之前博文的补充,就是我身边比较熟的师兄,全部都去了业界,而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我们做决定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当然我说的这个平均值理论在年轻的AP上就没发用了,这也是得赌一把的地方了。看看你自己将来为师弟师妹贡献怎样的一个data point。
This was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that I had ever felt hopelessly overwhelmed by a work assignment. … Professors love to repeat the refrain, “If it’s already been done before, then it wouldn’t be research!” For the first time, I viscerally felt the meaning of those words.
可能很多在业界工作的同学不会理解这段话。一个work assignment为什么会让人hopelessly overwhelmed?的确在正常的公司工作中,一个正常的manager都是会量(员工的)力而行,一般不会给员工分配远远超出他能力的工作。
做新东西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公司里也在做很多没有人做过的事情。比如之前看到新闻说,Netflix要确保全美国35%的流量都在访问wNetflix刷剧的时候,网站还能够持续高速输出,这其中的挑战我觉得比绝大多数博士生发的论文要大多了,既有新算法的设计,也有系统实现的各种挑战。但为什么好像没有觉得Netflix的工程师是overwhelmed的呢?
有工作经验的区别。公司里面有entry-level工程师,也有非常senior-level的。带领这种挑战性的项目一般都是有着十几年经验的码农,有他们把握方向,建立整个系统的框架。这样子的话,刚入职的工程师并不会觉得很困难,因为senior已经把坑都挖好了,这些新兵只用一个一个填坑就好,填完基本也就搞定了。但是博士生的话,首先再senior的博士也就只有几年的经验,而且导师一般也不会在帮忙很细节的东西,就算有幸有师兄之前的代码库,你说Jeff Dean带领一个团队花了几年搭的框架靠谱还是你师兄之前赶deadline两晚上拼出来的框架靠谱。这种经验上的缺乏就构成了博士生有时觉得很紧张焦虑的第一个因素。
solo vs team work。绝大多数PhD都是自己干自己的一个项目,这种情况下很多压力都只有自己知道。就算是实验室里有别的同学也或许很难理解你的难点。偶尔的沟通会有帮助,但是没有从技术层面解决任何问题。而在公司里,很少有单打独斗的项目,大多数都是3-5人的团队,要是你今天遇到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有队友可以帮忙,要是他们解决不了,可以层层向上汇报讨论,而学生的话,首先往上讨论就是比较难的事情(因为很忙),其次就算讨论了一般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因为没法讨论细节)。
规章制度很健全,奖励分明。作为工程师,这个季度只要做好这些量化指标,你们这个工程师团队就可以该放假放假,该升职就升职,该涨薪就涨薪。而作为学生来讲,做好研究,写好论文,做完种种,这都只是份内,不会有额外的奖励,有可能一个PhD干了两三年,论文发了一些,可是对自己
在读书期间没有进展。在读博士的这些年间,很难有visible的进展。我对这个进展的理解可能比较狭隘:
我的工作能够影响到的人。第一年我自己做自己的,最后一年我基本上还是自己做自己的,可能偶尔带带同学,但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干。
工资的涨幅。涨幅基本为零。每年会按照当年的通胀率略微涨点,饿不死, 也从来没有余钱。
做项目的自主性。因为博士还是学生,所以做的项目还是得基本按照导师的想法框架内。自主性也没有因为年限的增长而扩大。
应该还有别的方面,但这三点就已经让我觉得进展非常缓慢了。
所以这四个原因就是我觉得为什么博士比工作压力大的几方面。
Unlike a regular nine-to-five job (e.g., my summer internships) where I could leave my work at the office and chill every night in front of the television, research was emotionally and mentally all-consuming.
我深有同感。
很佩服能在博士早年就能够建立起一个规范的工作时间的同学。我是在博士的最后两年才开始把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分开。这样一个很直接的好处就是下班之后的压力小了很多。上班的时候该做事做事,下班就好好休息。对我自己而言,这其中的转变是很难的。
有这几点可能有点帮助。意识到身体最重要,这里的身体既是physical的也是mental的,既要保持运动也要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人没了别的什么都没用了。意识到家人很重要,假设你再也不做研究了,你的研究你的工作马上就会有人来替代,你是随时可被替代的,而对于你的家人,你不是,所以要和家人好好相处。意识到工作只是用来支持你做想做的事情的一个工具,这句话有点绕,比如说你的理想是环游世界,那你现在每天矜矜业业的工作的目标其实就是让你能实现环游世界的理想。所以如果你的工作就是你的挚爱的话,那这就完美了。
I obviously had no idea at the time, but my epic struggles with software dependencies would inspire several of my later Ph.D. projects.
记得乔布斯在他那个斯坦福毕业典礼演讲里,说到 “connecting the dots – you can only connect them looking backward. So you have to trust that the dots will somehow connect in your future. You have to trust in something — your gut, destiny, life, karma, whatever.” 这个演讲我是在很多年前大一的时候看到的。当时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说的真是对,自己初高中时作出的很多小决定其实都在慢慢的影响到了如今的境况;当真是只能回头看,而没办法向前看。很多我们认为能对未来有直接影响的事情说不定只是徒劳。
像我在Acoustic Voxels里面提出的可以植入隐形的信息的概念,最开始仅仅是在Disney Research实习的时候,闲着没事在用手拍管子,然后意识到的现象。过了几个月之后到SIGGRAPH之前才突然想起,这个可以作为一个很酷的demo。暑假在拍管子的时候我又怎么能想到这会成为一个加tagging信息的方法,还能让这篇论文与众不同?
再长远一点看,沿着这个我就更想象不到我做了另外一片Invisible Tagging的文章,还拿了最佳论文,而且现在还在带低年级的学生接着做tagging想法的follow-up。这种只能回头看的感觉真是让人感慨命运的神奇。
I no longer had lofty dreams of becoming a tenured professor: I just wanted to figure out some way to eventually graduate. Most Ph.D. students I know originally who set out to become professors lose this desire sometime during grad school. It happens to pretty much everyone except for the true all-stars and the mildly self-delusional.
我记得本科时,第一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想,郭生真是不够坚定,才遇到这种挫折就打退堂鼓了。
而现在再读这段话,想起来,当时博士过半时的心境便和这里的描述是一模一样的。可能他的总结有些许偏激,但在我看来,的确只有all-stars和mildly self-delusionals才会坚持下来成为教授。
我不是所谓的明星博士毕业生,也很理智,没有出现幻想。所以逐渐追赶的目标也在随之而然慢慢的变化。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Right after this ordeal, I applied for and accepted a summer internship at Google, since I desperately longed for a change of environment. The internship wasn’t at all relevant to my research interests, but I didn’t care. I just wanted to get away from Stanford for a few months.
我很佩服郭生的做法,也很羡慕他可以作出去业界实习的选择。在实习和博士研究没有关系的情况下,郭生还能决定去,我觉得至少有三点因素。
他有实力随便进google实习。虽然说实话,面coding的题目进google不是什么难入登天的事,但是我也的确见过身边很多看不起这些所谓的coding题目的本科/硕士/博士同学败下阵来,所以郭生能够轻易面过还是不错的。
他有这个魄力出去实习。有的时候研究遇到瓶颈,下意识的决定就是多花时间,使劲想,使劲熬,最终希望能够作出进展。去业界做一个和研究无关的实习还是挺有魄力的。
他导师同意让他去。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郭生自带funding所以也相应的有较多的自主权。但是就算是如此,据我了解,较多的教授都不会支持学生出去做和研究无关的实习。最直接的就是不批准CPT的申请,其次就是用研究进度缓慢为由来阻挠,最终还可以用延毕当万金油。当然,教授们也都会作出各种理性的分析和劝说,但是由于地位关系的不对等,导致很多时候所谓的商榷变成了不平等条约。郭生的导师Dawson能够爽快的让他去实习,我觉得这个因素十分重要。
身边有两个案例:同学A,他导师比较随意,放学生们暑假出去随便实习,但是同学A几次暑假面大公司都败下阵来,可能刷题准备不够充分,也有运气成分,导致博士几次实习机会都作罢。同学B,导师压榨的紧,基本不让学生出去实习,然后同学B也是比较腼腆没和导师拼命争取,博士期间没有实习经历,最终毕业的时候有很多公司连简历关都过不了,因为没有任何工作经历。
Contrary to romanticized notions of a lone scholar sitting outside sipping a latte and doodling on blank sheets of notebook paper, real research is never done in a vacuum.
找工作的面试中,一个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你有团队合作的经历吗。一个比较典型的回答,就是比较少,基本都是我独自一人实现的所有代码,跑实验跑测试,做最后的demo。
可是一般被忽略的一点就是在研究的过程中,其实基本没有时候是完全的独自一人的,至少对我来说不是。很多时候都是有合作者的讨论和brainstorm,有实验室其他同学的精神上的支持,也有系里IT部分的技术支持。很多时候这种团队合作不容易被直接提起,但是我觉得这些也是我们前进路上的助推剂。
这次的二读Grind先读到了博一结束,之后有时间会接着往后读。